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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去的路程似乎比來時更加漫長難熬。

李佚笙渾渾噩噩地靠在公交車椅背上, 望著窗外飛速閃過的樹影出神。

是夜。

街道兩側路燈大亮,淅淅瀝瀝的小雨將霓虹拉長成線,不斷向後退去。

李佚笙一整天沒顧上吃飯, 胃裏本就難受。

加上車內封閉,各種氣味混合雜糅在一處, 散在空氣裏, 實在難聞。

李佚笙不太能受得住。

於是便動身將擱在腿上的帆布袋挪開,騰出手推了推車窗。

外頭的涼風吹了進來,裹挾著濺起的雨珠, 四周即刻就彌漫起泥土的芬芳。

感覺腦袋有些重, 李佚笙就著這個姿勢虛靠在車窗上。

涼風習習, 讓人的思緒不自覺飄遠。

李佚笙想起幼時,自己每從睡夢中驚醒,母親總是能第一時間發現。

家裏的窯洞不大, 女孩翻身的動作聲響窸窣,輕易就將淺眠的婦人吵醒。

每每那個時候, 婦人總是會摟住女孩,安慰般地輕拍她的背骨, 嘴裏說著她當時聽不懂的言語。

“我們阿笙,就是老天平白賞賜給我的寶貝,他們誰都不能再要回去。”

臉上泛起涼意, 有水滴跳進眼中。

李佚笙擡手拭去。

貼在腿上的手機無聲震動起來。

李佚笙思緒回籠,垂眼,摁亮了屏幕。

有一條微信消息跳了出來:“'Z.'已經通過了你的好友驗證消息,現在可以開始聊天啦。”

緊接著, 周左然的消息就發了過來:【姐姐,剛久辭哥來的那會兒, 我不小心把樣品管都放到了桌子上,現在可能搞混了。】

李佚笙皺起眉頭,心裏的猜測隱隱落實。

她突然就不願再去面對“與李家並非血親”這個冰冷客觀的事實。甚至覺得自己多年來堅守的責任與忍讓簡直像個笑話。

李佚笙動指敲起鍵盤,正想回覆著道謝,說聲“不必麻煩了”。

沒成想,周左然的消息卻先她一步彈了出來:【不過沒關系,我已經把三個樣品都送去測定中心了,到時候親緣度最高的那份證明,應該就是姐姐需要的。】

“......”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,李佚笙自然是不好再拒絕。

她默默刪去碼好的回覆,重新選了個“OK”的表情包發送過去。

“車輛起步,請坐穩扶好,下一站,北辰大學。”

提示音回蕩在耳旁,李佚笙起身,搖搖晃晃地扶著座椅靠背來到公交車後門處等候。

兩分鐘後,車輛停靠到站。

李佚笙刷了卡,下車。

可能因為在車上休息過,李佚笙此時精神了不少,眼神也漸漸清明。

雨勢毫無征兆地變大,她站在路牌下避雨,打算等雨停之後再離開。

等待的時間裏,李佚笙百無聊賴地點開手機,冷不丁看到被她忽視很久的紅點。

“Zharko”在一小時前回覆她:【引“我等會兒發你地址”|好。】

李佚笙這才想起,剛才在醫院的時候,忘記把包裏的傘還給謝久辭了。

她莫名懊惱。

思來想去,李佚笙還是決定盡快把這個燙手的“山芋”甩出去。

於是,她給“Zharko”發了個定位,附言:【不好意思,我剛看到消息。如果現在還方便的話,能麻煩你過來拿一趟嗎?】

……

夏季的暴雨來得急,去得也快。

不到三十分鐘,基本就不再有什麽水汽了。

往日繁華熱鬧的大學城,因著假期,也變得出奇孤冷,燈火不再,整座建築罩在霧中,灰蒙蒙的一片。

李佚笙倚靠廣告牌斜站著,低頭盯著地上坑窪的水灘。

公交長廊上方有光,昏黃色的一盞小燈,從她的背後照來。

李佚笙呆滯地看著水鏡中反出的黑影。

忽地,她的影子被一個更深更濃的黑團覆蓋。

她下意識仰頭,瞬間就與謝久辭冷清的眉眼相撞。

李佚笙心跳滯後一瞬,楞楞道:“怎麽是你?”

謝久辭沒說話,如墨般的黑眸一瞬不動地凝著她。

李佚笙註意到他衣服和發梢上的濕意,聲音頓了下:“你是冒雨過來的嗎?”

謝久辭“嗯”了聲。

明了他與"Zharko"之間的交情,李佚笙料想謝久辭應該是經中間人傳話才臨時起意過來拿傘,便也沒過多糾結,側首拉開布包,翻出黑傘遞過去塞給他。

“吶,還你的傘。”

說完,她擡腳就要往學校走。

但沒走幾步,旁邊的謝久辭忽地扯住了她的胳膊。

李佚笙不明所以地轉頭。

謝久辭沒有松手,薄唇微啟。

“阿笙。”

聽到這個親昵的稱呼,李佚笙內心震了一下,驀地看向他的臉。

混沌燈影下,男人面容俊朗白凈,似乎與平日裏別無二致,只是那眼尾紅痣卻在此刻艷得出奇,仿如滴血一般。

空氣裏有淡淡的酒味飄來,李佚笙默了半響,問道:“你喝酒了?”

“對啊。”謝久辭承認得很幹脆。

“......”李佚笙嘆了口氣:“那我幫你叫個車回去?”

謝久辭抿了抿唇,搖頭。

李佚笙又提:“或者我給你朋友打電話,讓那個微信名叫“Zharko”的來接你吧?”

謝久辭咬牙道:“我不喜歡麻煩朋友。”

“......”李佚笙開始變得無措,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了,覆又思考了會兒,道:“那要不,我給周薇發條微信,等她——”

謝久辭皺眉打斷她:“關周薇什麽事兒?”

“?”李佚笙覺得他這話說得搞笑。

都是要結婚的人了。喝醉酒,不找未婚妻找誰?

不關周薇的事兒。

難道就關她的事兒?

李佚笙脾氣沒再能壓住:“那你就自個兒想辦法吧。”

她甩開桎梏,轉身離開。

可走出去沒多遠,她又停住。

兩秒後,李佚笙認命般地回了頭。

李佚笙走近。

看到謝久辭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,一手捏傘,一手垂下。他站姿散漫,額前濕發落下,低著頭,也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“謝久辭。”

李佚笙喚他。

謝久辭淺淺“嗯”了一聲,算作回應。

“先跟我回去,我去給你煮杯醒酒湯喝,但只此一次,下不為例。”李佚笙很無奈,小聲嘟囔:“真是欠你的。”

話音落下,謝久辭擡頭,頓了幾秒後笑起來。

“好啊。”

下一秒,他便自然地展臂搭上她的肩。

正打算扶謝久辭胳膊的李佚笙怔住片刻,於是便錯過了男人眸中一瞬閃過的清醒。

謝久辭氣定神閑地瞧著她,扯了扯唇,道:“走吧,這樣才能扶穩我。”

“......”李佚笙決定不跟醉鬼計較。

一路上,兩人走得很慢。

主要還是由於謝久辭走幾步就要哼唧一聲,說不太舒服,讓李佚笙再往他懷裏靠一靠。

李佚笙耐著性子忍了,並且心裏做好了要被壓慘的準備。

可出乎意料的是,謝久辭這人醉歸醉,但似乎還有點良心。只是虛虛攬著,並沒有把全部重量放在她身上。

為此,李佚笙內心還有點小感動。

十分鐘後,二人來到公寓樓底下。

李佚笙望了望前面的路,有些犯難。

不知道是誰,極沒素質地在樓梯口堆滿了雜物,好幾個大的紙盒,看起來像是要搬家。

原本就狹窄的道路,現在變得更為擁擠。李佚笙掃量了一眼,估摸著只能容納單人通過。

於是她推了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肘:“謝久辭。”

“嗯?”

男人的呼吸似有若無地噴灑在她的脖頸上,有些癢。

李佚笙磨蹭著開口:“要不你在樓底等我,煮好了我給你端下來?”

謝久辭:“......”

_

公寓內。

李佚笙面對竈臺陷入了深思。

手邊放了一排塑料盒,是那會兒剛進屋,李佚笙點外賣買來的配料。

剛拿到材料,她就進了廚房,在案臺後面找了個空地,把手機端端正正擺在眼前,準備大展身手。

雖說李佚笙沒有做過飯,但按照以往的實驗方案來看,她覺得應該不難。無非都是些按部就班的操作。

這麽一想,李佚笙就變得自信起來。她先是按照屏幕裏的文字步驟,將白菜洗幹凈後切成塊,放進鍋裏,又加了些食鹽、白醋和姜末進去。最後再精準接滿了嚴格刻度的純凈水。

整個過程行雲流水,與教程分毫不差。

本來一切都將進行得很順利。

結果打算開火煮的時候,李佚笙才發現,自己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。

——她不會開火。

糾結了一會兒,李佚笙決定請求外援。

她轉頭朝舒服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人喊了聲:“謝久辭,你上次怎麽開的煤氣竈啊?”

說完以後,她轉回來,從外賣袋裏翻出一小包幹脆面,準備自己先墊墊肚子。

身後傳來腳步聲,李佚笙正撕著包裝,便也沒回頭。只顧著叮囑道:“你幫我開個火就行,剩下的我來,你頭暈......”

話說到一半,聲音戛然而止。

李佚笙眼前的光影變得暗下來,頃刻間,強烈的烏木香混雜著紅酒香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,像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,將她團團包裹。五感失了四感,全部被熟悉的氣息占據。

謝久辭倒是沒受什麽影響,自顧自地俯下身,雙臂從李佚笙的腰際環繞過去。

似是覺得腦袋暈沈,他順帶著,將下巴緩緩擱在了她的肩窩處。

李佚笙下意識轉身。回頭間,唇角堪堪擦過男人的側臉。

冰與濕相撞。

身後就是案板,李佚笙避無可避,只能空出手抵在謝久辭的胸膛。

手中的零食應聲掉落。

遠處電視的音響漸漸變空,畫面像是被定格。

李佚笙感覺到熱,臉上燒得通紅。

相比之下,對面的人卻反應平平。謝久辭右掌貼上她的後背,略微用力,很輕巧地就把李佚笙摁進了懷裏。然後稍稍側身將她整個人往旁邊帶了帶。

謝久辭擰開了旋鈕,藍色的火焰隨之跳動。

他單手提著木制把手,不慌不忙地將李佚笙備好料底的圓底鍋放了上去。

做完這些,謝久辭才低眼看向李佚笙。

“你臉紅什麽?”

李佚笙嗓子發幹,吞了下口水,解釋:“你靠這麽近幹嘛?”

謝久辭笑:“不是你叫我來點火的嗎?”

李佚笙氣急:“我說的是開竈臺的火!”

“這不是開了嗎,”謝久辭瞧著她,視線來回打量,語氣悠悠:“你剛剛擋在竈臺面前,我不得自己插空找位置嗎?”

說著,像是要刻意印證所言不虛,他松開手,慢慢站直了身子,與她隔開距離。

李佚笙:“......”

氣氛沈默幾秒。

謝久辭忽然又彎下腰,對上眼前人的視線,意味深長地來了一句。

“不然,你覺得我是在點什麽火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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